北京大学陈平原教授新近出版文集《文学如何教育——人文视野下的文学教育》(东方出版社,2021年版)。该书收录了陈教授所撰有关“人文视野”、“诗意校园”、“中文传统”、“文学课程”、“现代文学”、“通俗文学”、“乡土教材”、“民族文学”、“语文教学”与“读书方法”等十个方向上的近五十篇文章,可谓其文学教育研究、思考与实践的集大成之作。
陈教授是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名家,又以治教育史名世。更为可贵的是,他还积极以其专业研究介入当下的教育改革。《文学如何教育》一书中既有历史考辨、理论总结之作,亦富陈教授以其教育实践的现实经验为基础,发出的匡时救弊之言。
在弟子们眼中,陈平原教授不仅是一位好学者,更是一位好老师。陈教授的诸多学生在毕业之后,都到各大院校与中学担任了教师工作。本报特约陈教授不同时期的四位弟子——颜浩、张治、汤莉、林峥——撰文,写下他们对于《文学如何教育》的理解,更写出他们对于“文学如何教育”的回答。
文学教育的“无用”与“有用”
颜浩(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教授)
2005年的春天,凤凰卫视在中国传媒大学报告厅录制“世纪大讲堂”,邀请陈平原老师讲“中国大学百年”。我有幸作为弟子陪侍在侧,现场聆听了老师精彩的演讲。在录制的最后环节,主持人请陈老师用一句话做出总结。陈老师沉思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讲台下数百张年轻的面孔,微笑着说:“大学是个写诗、做梦的好地方。”
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瞬间被老师的这句话深深触动的感觉。当时我刚毕业参加工作不久,还是个生涩的“青椒”。对于如何教书育人、尤其是如何向成长于网络时代的年轻人讲授文学经典,内心正有不少困惑和疑虑。陈老师的话不仅给了我极大的鼓励,让我对自己工作的价值重新有了信心,也促使我对文学教育的目的和方法进行反思。
在我的理解中,陈老师所说的“写诗做梦”,指向的正是大学的文学教育,或者更宽泛地说是人文教育的核心要义。不同于中学教育以知识普及为主要目的,大学教育更注重专业训练和职业技能,分科愈加细致,也更强调“有用”的学习。因此除了中文系的必修课之外,面向非中文专业学生的文学教育难免被认为“与本行无关”而受到质疑。在我自己的课堂上,就曾多次被不同科系和年龄的学生提问同一个问题:“老师,我们很喜欢你的课,但我们学这些文学作品有什么用呢?”
最初面对这个问题时,我感到的是惊诧和茫然,不知该如何向学生转述文学曾给予我的震撼和力量,毕竟这些个人化的体验与社会层面的“有用”相比,似乎不值一提,更担心因此“误导”了学生。但在聆听了陈老师的演讲之后,我逐渐意识到,不该如此瞻前顾后。大学生本就应当在专业学习之外,充分享受“写诗做梦”的自由和快乐,通过广泛的阅读与先贤对话,通过深入的思考构筑丰富的精神世界,通过诗意的追求滋养自己的趣味和品格。这些由文学教育所提供的营养对于培植健全人格、形成独立认知、建构高远志向至关重要,绝不是“无用”的小摆设,而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秘密武器。
因为这些体会,再次面对学生们关于“是否有用”的提问时,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阐明我的观点。在时长有限的课堂上,我则尽力通过真实生动的事例和对文学经典的深入解读,同时结合小组演示、集体讨论和实地探访等多种形式,引领学生进入名家大师的精神家园,理解文学的美好和深刻,感受人文修养在漫漫人生长途中的意义。我觉得这既是我为人师表的责任,也是我作为中文研究者的学科自觉。
应当说这些尝试还是颇有效果的。学生们不仅对课堂上讲授的内容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课后还主动寻找经典文本来阅读,并经常和我通过微信交流心得体会。很多上过我的课的播音和表演专业的学生会选择现当代文学作品参加比赛和演出,理工科的同学写出了极为精彩的小说和诗歌。有毕业多年的新闻系学生告知我,在文学课上养成的阅读习惯令其受益匪浅。还有好几位我教过的学生跨专业考上了中文系的研究生。从世俗认知的热门专业中成功“诱拐”学生转向文学研究领域,我还是有几分小小的得意与兴奋的。
文章来源:《大学教育》 网址: http://www.dxjyzz.cn/zonghexinwen/2021/0522/1792.html